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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4章 玄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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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4章 玄滄

謝挽幽覺得自己是被毒迷糊了, 第一個反應居然是伸手擋住自己的臉,然後對容知微和晏鳴殊欲蓋彌彰地擺手:“不,不是我……你們認錯人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容知微和晏鳴殊對視一眼,聲音和面容都是一樣的, 怎麽可能不是小師妹?

場面凝滯片刻, 容知微和晏鳴殊動了, 握著各自的劍朝謝挽幽走來。

謝挽幽被他們這架勢一嚇,加上自己也心虛,慌裏慌張地扶著石壁,撒腿就跑。

當然她沒能跑出去多遠,就被容知微和晏鳴殊追上了。

容知微蹙眉,目光細細地從她眉眼間掃過, 只覺眼前之人雖然長相熟悉,卻給她一種不太明顯的陌生感, 心下多了幾分懷疑,不太確定地問:“你不是小師妹, 那你跑什麽?”

謝挽幽頭暈目眩地靠著墻緩緩滑落, 生無可戀:“沒跑……我有急事。”

晏鳴殊覺得她狀態不對, 捋起她袖子一看,才發現她是中毒了,眉目微凝:“是蛛王的毒,我們的解毒丹吃完了, 得先帶你出秘境才行。”

謝挽幽有氣無力地擺手,大著舌頭說:“不用,我不去……”

晏鳴殊嘆了一口氣, 拉著她的胳膊,彎下腰便利落地將她背到背上, 無奈道:“我知道你還生我們的氣……但這蛛毒是劇毒,發作起來能瞬間斃命,我們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,不是讓你去送死嗎?先治好毒,我們再說別的。”

謝挽幽因為嘴巴麻痹,幾乎已經說不出話了,聽了晏鳴殊的話,也想嘆氣。

道理她當然懂,但她有懸游道人給的清厄戒護身,清厄戒可辟百毒,這蛛毒的毒性被清厄戒濾掉大半,剩餘的毒性對她來說其實並不致命,也只剩麻痹的效果罷了。

原本她是想等封燃晝來,可這會兒毒已經麻痹了她的嘴和手腳,她想拒絕也沒了條件,只好勉強點了點頭,打算等解毒後再想辦法聯系封燃晝。

見她同意,晏鳴殊這才舒展開冷峻眉眼。

容知微將謝挽幽落在地上的劍撿起來,拿在手裏看了眼,目光忽然一頓。

這把劍,並不是小師妹的本命劍。

一般來說,劍修的本命劍基本上是不離身的,小師妹不用本命劍,那她的本命劍去了哪裏?

她心念百轉,但謝挽幽如今的情況,顯然沒法再多問,容知微若有所思地抱著謝挽幽的劍,跟在了他們的後面。

很快,他們便出了千絲洞,改為禦劍飛行,化作兩道流光,疾速朝秘境出口掠去。

……

封燃晝腳步一頓。

符咒與他之間的感應,斷了。

封燃晝微微皺眉,感應斷開,只有兩種可能。

一種,是他們正處於不同的兩個空間,也就是說,謝挽幽和謝灼星此時已經出了秘境。

可是……謝挽幽並不精通陣法,怕是連這千絲洞都出不去,又怎麽會忽然離開秘境?

而另一種可能,便是——

封燃晝眉目間倏然陰沈了下來。

長命鎖已經與幼崽綁定,只有幼崽遭遇不測,身死魂消,長命鎖中的符咒才會失效。

想到這裏,封燃晝眉頭緊鎖,加快了腳步。

他知道,以謝挽幽和幼崽的能力,不至於栽在這千絲洞裏,可饒是他再理智,不好的念頭還是源源不斷地冒了出來。

就在此時,他與匆忙奔逃的白腹蛛王迎面撞上。

蛛王痛失一眼,正是驚怒交加的時候,見到修士,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,更別提此人只是區區金丹初期,蛛王因此絲毫不將封燃晝放在眼中,當即攔住封燃晝去路,陰笑道:“我當是什麽,竟是又來了一個送死的金丹期小蟲!”

它說著,擺動螯肢,窸窸窣窣地靠近了封燃晝,殘餘下來的蛛眼散發著貪婪嗜血的光芒。

獵物已經被它的陰影覆蓋住了,可奇怪的是,獵物並沒有逃脫的意思,而是緩緩擡起頭,狹長眼眸中的目光有一種詭異的平靜:“你說,剛剛遇到了一個金丹期?是一個白衣女子嗎?”

蛛王觸及他的目光,忽然有種膽寒的感覺,但它轉念一想,只不過是個區區金丹初期罷了,有什麽好怕的,便帶著報覆般的惡意狠聲道:“你與那個女修認識?可惜她剛剛被我吃了,你若是想找她,就到我腹中相會罷!”

封燃晝聽後,沈默了。

蛛王以為他陷入了悲痛中,心中更覺快意。

那女人砍傷它的眼睛,還毒倒了它的徒子徒孫,它便要讓她的同伴在痛苦和絕望中死去!

想到這裏,蛛王再不猶豫,兇狠地張開螯牙,猛地就要朝封燃晝撲去。

可就在此時,忽然有一股滿帶殺意的力量迎面襲來,蛛王心下一驚,還沒來得及反應,就被擊飛出去,仰面落地,八腳朝天。

它沒能翻身,八條蛛腿就被力量封住了,限制了它的行動。

一直沒動的封燃晝,此時才擡步走上前去,在蛛王不敢置信的目光裏,取出了修羅刀。

刀身上幾乎化為實質的無盡怨氣剎那間彌散,直到這時,蛛王才意識到,自己招惹了多恐怖的存在。

封燃晝沒什麽表情地伸手,骨節分明的手指,按在了它的鼓漲的巨大蛛腹上,垂下眼眸,語氣陰冷地自語道:“才吞進去沒多久,現在救她出來,必定還有生機。”

蛛王猛然間意識到他想做什麽,頓時驚恐不已地改口:“不——不!等等,我、我沒有,我沒有吃她!她把我打傷後,我就跑了,大人,您看我眼睛,那就是她砍的!”

封燃晝聽了,卻沈沈地笑出了聲,語調詭譎地反問道:“死到臨頭的人,說的話會可信嗎?”

修羅刀察覺到主人嗜血的殺意,興奮地發出陣陣嗡鳴聲。

下一秒,鋒利無比的修羅刀鋒便遁入了蛛王腹部。

蛛王發出了一聲慘烈的尖嘯,拼盡全力地掙紮求饒,然而封燃晝像是屏蔽了對外界的感知,只顧著將手探入蛛王腹部,專註地在一堆紅色組織塊中尋找他想找的人。

幾具未消化幹凈的不完整屍骸被他從其中生生拽了出來,他很快辨認出來,這些都不是謝挽幽。

也沒有幼崽。

謝挽幽去了哪裏?

明明才說過要跟他在一起。

封燃晝臉上和手上都沾上了臟汙的血痕,可他沒來得及在意。

因為他在蛛王腹中,找到了謝挽幽的乾坤袋。

只是被剖腹,蛛王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,但被如此折磨,它幾乎已經崩潰了,看到那人用血淋淋的手緊握著一只乾坤袋,眼中漸漸覆上一層兇狠暴虐的猩紅之色,它更覺恐懼,無法抑制的戰栗瞬間從骨子裏蔓延開來。

在封燃晝還沒開口之前,蛛王慌亂地大喊道:“這乾坤袋……是、是我趁交手時奪走的,至於大人的同伴,我真的沒吃——對了!我可以讓我的徒子徒孫幫您找!她走不遠的,一定能找到她的下落!”

封燃晝冷冷擡起眼:“去找。”

“找不到她,我便將你碎屍萬段。”

蛛王連連應是,馬上用蛛族間特殊的交流方式對它的徒子徒孫下了命令。

封燃晝閉上眼,忍耐地壓抑住體內翻湧的殺欲。

修羅刀不滿地發出嗡鳴聲,刀身上縈繞不去的怨氣自發溢出,貪婪地沿著蛛王的身體纏繞,毒蛇一般,只待封燃晝一聲令下,就會將蛛王瞬間吞噬。

蛛王在如此威脅下,幾乎要被嚇得魂飛魄散。

太恐怖了,它死也想不明白,這元空秘境怎麽就來了這麽大的一尊瘟神!

它只能祈禱方才那女子沒出什麽意外,否則……它今日怕是必死無疑。

好在沒過多久,就有白腹蜘蛛帶來了至關重要的線索。

蛛王小心翼翼道:“大人,您的同伴似乎是被兩名劍修帶走了……”

封燃晝倏然睜開眼:“什麽樣的劍修?”

蛛王立即去問那只白腹蜘蛛,然後虛弱答道:“是兩個白衣劍修,一男一女……”它忽然想到了什麽,急匆匆地補充道:“我見過他們,就是為了救這兩人,那女子才忽出現,她還——”

封燃晝此時已經恢覆了些許理智,站到了它的面前,冷聲道:“不用你說,我自己看。”

蛛王還沒回過神,就感覺腦海中一陣劇痛,隨後,無數屬於它的記憶便浮現了出來,一幕幕地在它眼前不斷掠過。

蛛王毫無反抗之力,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將自己的記憶翻閱了一遍,不知看到了什麽,對方眉頭緊蹙,也顧不上它了,提著刀便匆匆離去

……

耳邊有模糊的說話聲傳來,謝挽幽昏昏沈沈,眼皮沈重得睜不開,只能勉強集中註意力去聽。

“姨姨,娘親什麽時候能醒呀?”

另一個略有些拘謹的清冷女聲傳來:“很快就能醒,不用擔心。”

謝挽幽好半天才想起來,這是容知微的聲音。

她在千絲洞遇到了容知微和晏鳴殊,為救他們中了蛛毒,這兩人發現她中毒後,十分熱心地帶她出秘境治療。

所以她現在是在哪……在秘境附近的醫館裏嗎?

謝挽幽擡不起手指,意識也朦朦朧朧的,幾乎就要再睡過去。

謝灼星湊到她枕邊,擔憂地用小爪爪摸摸她有些冰涼的側臉,扭頭看到容知微一直用奇怪的目光盯著自己看,頓時有些警惕地問:“姨姨,你還有別的問題想問嗎?”

容知微這只還沒她兩個巴掌大的小靈獸被嚇得炸開了毛,急忙後退了一步,示意自己是無害的:“沒事……姨姨就是有點奇怪,你為什麽要叫小師妹娘親。”

謝灼星被問懵了,呆呆道:“娘親就是娘親啊,小白一直都是這麽叫的。”

容知微茫然地點了點頭,只猜測這小靈獸是小師妹抱養的高階靈獸幼崽,並沒再往別的方面想。

看著這只小靈獸緊張地蹲在小師妹枕邊,容知微其實比它更緊張,作為一個生活裏只有練劍和斬妖除魔的劍修,她並沒有跟幼崽接觸的經驗,難免有些手足無措,吶吶道:“你餓嗎?要不要喝奶……”這麽小的靈獸,應當還沒斷奶吧?

當時她和師弟急著帶小師妹解毒,沒註意看謝挽幽身上,直到醫師到來,檢查小師妹手臂上的傷口,他們才在小師妹的袖中發現了它。

容知微本以為它是小師妹養的靈寵,卻沒想到它已經開了靈智,甚至可以流利地跟他們對話,從它的話裏,容知微這才知道,它的名字叫小白,今年已經快四歲了。

容知微不知道小師妹是什麽時候養的小白,只感到有些奇怪,因為小師妹以前並不喜愛小動物,甚至堪稱厭惡……抱養靈獸幼崽這種事,小師妹應當是不可能做的。

容知微正思索時候,謝灼星搖了搖小腦袋,禮貌地拒絕了:“謝謝姨姨,不過小白暫時不餓哦。”

它小小一團,渾身都毛絨絨的,灰藍色的眼睛很是澄澈,臉蛋圓圓的,呈現出一種可愛而稚嫩的幼態,饒是容知微對靈寵沒有特殊感覺,看它一眼,也覺得心中莫名一軟。

容知微遲疑地摸了摸心口。

奇怪,有一種被擊中的感覺。

她好像……忽然明白小師妹為什麽會養小白了。

有點可愛。

容知微在離幼崽最遠的地方坐下,努力緩和自己常年繃著的臉,用最柔和的聲音試探地問:“小白,可以告訴姨姨,你娘親去元空秘境之前,還去過哪裏嗎?”

謝灼星想了想,認真地回答道:“姨姨想知道娘親的事,就去問娘親吧,因為小白是小孩子,不能隨便把娘親的事告訴不認識的人。”

容知微聽了,倒不生氣,反而覺得這小家夥很有警惕心,是好事:“小白說的對,那等小白的娘親醒了,姨姨就自己去問她。”

場面剛有緩和,恰在此時,晏鳴殊忽然推門進來,謝灼星一驚,一溜煙鉆進了被子裏,只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灰藍色大眼睛,緊張地盯著剛進門的晏鳴殊看。

晏鳴殊一時間也是手足無措,局促地把劍放下,學著師姐,在離它最遠的地方坐下了。

容知微問道:“怎麽樣?”

晏鳴殊抿唇:“師尊說,等小師妹醒了,就讓我們帶她去宗祠。”

宗祠?為何師尊要他們第一時間帶小師妹去那裏?容知微頓了頓,遲疑地頷首。

晏鳴殊轉而看向躲在被子下貓貓祟祟看自己的幼崽,從自己的乾坤袋裏摸出一塊肉幹,試探著沖它晃了晃:“這是肉幹,好吃的,你要吃嗎?”

謝灼星還是搖頭:“謝謝叔叔,叔叔自己吃吧。”

“它不吃肉幹,是不是還沒長牙?”晏鳴殊頗有些失望。

容知微也有些懷疑小白沒長牙,帶著點責怪道:“哪裏找來的肉幹?它哪裏啃得動,沒有奶嗎?”

晏鳴殊:“……師姐,你忘了,我們全宗上下都辟谷,這肉幹還是我找了一大圈才找到的。”

容知微聽了,也沈默了片刻:“師弟,師姐錯怪你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就在一片詭異的死寂中,謝挽幽眼皮微動,終於醒了。

謝灼星顧不上害怕了,歡喜地蹭到她頸邊,尾巴亂晃:“娘親!”

謝挽幽手還有點麻,勉強擡起手,摸摸它的小腦袋:“娘親沒事了,寶寶剛剛是不是嚇到了?”

謝灼星一聽就繃不住了,紅著眼睛舔了舔她的側臉,又用濕漉漉的小鼻子蹭了蹭她。

謝挽幽心疼地親它耳尖,然後撐著身下的床,想要坐起身。

容知微和晏鳴殊見此,下意識起身,竟是都要過來扶她,伸手伸到一半,見謝挽幽目光掃過來,又拘謹地縮了回去。

容知微面色僵硬:“小師妹……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了?”

晏鳴殊也僵直地站著,繃著一張冷峻地臉看她。

謝挽幽已經坐起身了,看到他倆縮手回去的動作,也有幾分尷尬。

原主從前給身為大師姐的容知微使過不少絆子,又勾引過二師兄晏鳴殊,導致她現在跟這兩人面對面,腳趾有扣地的趨勢。

就憑原主之前做的那些事,虧得容知微和晏鳴殊大度不計較,才會在千絲洞救她。

謝挽幽嘆了口氣,終究是道了句謝:“我已無礙了,多謝大師姐和二師兄在秘境救我。”

沒想到她此話一出,容知微和晏鳴殊兩人就跟見了鬼似的,雖然表情沒怎麽變化,眼中卻瞬間多了幾分不敢置信的驚訝。

他們那壞脾氣的小師妹,居然跟他們道謝了!

謝挽兒抱著小白,也有幾分拘謹:“……有什麽問題嗎?”

容知微抿唇,動容道:“小師妹,這些年你在外面……一定受了很大的苦吧?”不然怎麽會突然這麽懂事,這麽客氣?

晏鳴殊也覺喉嚨艱澀,遞出自己手裏的肉幹,口中吶吶道:“是啊,都瘦成這樣了,吃點吧,這是肉幹,好吃的。”

謝挽幽盯著遞到眼前的肉幹,沈默了。

她莫名覺得,這兩人像是看到自家壞脾氣的貓跑出去野了幾年,好不容易找回後,發現貓餓瘦了,一心疼,就不計前嫌地原諒它的養貓人。

容知微和晏鳴殊雖然都是面冷之人,心思卻十分純粹,估計以為她在外受了很大的委屈,到處流浪,連肉幹都不認得了。

真不至於!

謝挽幽又有點好笑,又有點無奈,就含糊婉拒了:“不用……我不餓。”

她說著,一邊探著腳要下床,一邊訕訕道:“既然毒已經解了,沒有別的事的話,我就先走了。”

晏鳴殊一楞,開口問道:“小師妹,你要去哪?不繼續留在玄滄劍宗裏嗎?”

“?”什麽叫繼續留在玄滄劍宗?謝挽幽正要問,一扭頭,整個房間的全貌便映入她眼中。

謝挽幽傻了。

這、這房間怎麽如此像她在玄滄劍宗裏的房間!

睡一覺的功夫,她怎麽就到玄滄劍宗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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